我自诩问心无愧,又受历史唯物主义思想教育多年,平日多时自然是不惧也不相信这些妖魂阴鬼的破事的,可是现在这样的境地,阴凉无际,我咽口唾沫,想要说服自己却还是感觉到一阵心悸,不由得想到了年少时家族长辈口耳相传流出的惊奇故事。
午夜的钟声,纸做的钱币,赤红的嫁衣,还有死亡的时间……
我当然更愿意把这一切扭曲的现象倾向于物理层面的电路差线,可是熟悉的环境与诡异的现实交织,让人不受控制的开始头皮发麻。
在这样的情况下,我再没有办法欺骗自己说眼前这些不符合常理的情况,只是我脑子抽抽以后产生的巧合和臆想。
手机的电量显示十分鲜明,赤红色的字幕标标准准地停在0%,即将已关机的提醒像是程序崩毁时的警告,巨大的震感混合着硅胶,嚎得耳朵疼。
我不想再听这些乱七八糟的声音,于是拿了手机,按下挂机键。
警报声消弭了下来,可是电话那头的声音并没有停止,它好似来自另一片空间,另一个纬度。
声音从关了机的喇叭内清楚的传出来,反复的问着我同一个问题:现在几点了?几点了?司舟?现在几点了?
鬼知道现在几点了!
我第一次对时间和未知产生了空茫的愤怒。甚至想要在情绪的驱使下直接把手机扔出去。
可是我没有。
人嘛,就是这样。
越恐惧越疯狂,越未知越好奇,哪怕极力控制也会反复着想,我内心极度挣扎,甚至握着手机的掌心再度开始蹭蹭往外冒汗,可是我的眼睛却还是控制不住的落到了顶着耗干电量的手机屏幕上,仅仅的盯着,等着看离轨的结果,或者现实的转折。
9:59
“9点59分,”冷汗顺着皮肤,从我的脚心直冲脑门儿,我一动不动,僵硬着脖子,只觉得到处都是隐藏的山村野魂,没有控制的妖魔鬼怪,以及倒了不知道几辈子血霉的我自己,“娘的,今天早上,我到底是几点被叫醒的?”
四周空芒寂静,没有人也没有声音回答我这个可笑的问题。
我不知道调整了几次呼吸,直到确定除了手机的异常,周围再没有什么诡事后,便强迫自己放松下来。
高度紧张的时候,情绪会左右一切,人的大脑根本没有办法去正常思考,而现在,我已然掺和进了什么了不得的未知境地,身陷囹圄,就更不能放任自己的思想随波逐流。
强撑着一股要强的劲,我没有去管那个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夺舍了的手机,而是找了个空旷的地方坐下,顺道便将它扔到了身边的马路牙子上,然后径自冷静去了。
鲁迅曾经说过,不在沉默中爆发,就在沉默中灭亡。左右我两条肉长的人腿,掠出残影也跑不过神出鬼没的阿飘,与其上蹿下跳,丢人现眼,倒不如破罐子破摔,直接躺平。
“各路大神,”我坐在马路边,双手合十,闭眼拜上,“回头,回头我就买点儿纸钱都给你们烧了,这阴天下雨的别搞我了,成不?”
我等了许久,除了持续不管的鬼嚎根本没有等来其他不一样的声音,想来各路大神阴天下雨的时候都比较繁忙,压根听不见我的呼唤,于是几番思量之下,我放下手,啧了一声,皱眉看向旁边吱呀乱响,问我几点了的手机,想着这短短一日内发生的倒霉事儿,不得不感叹人生无常,大肠包小肠。
早知道没人脉没背景的生意不好做,但也没想到会难成这样。
我抬眼看天空旷的马路上滚出两片树叶,寂寥的简直使人欲哭无泪。
“我就知道那和尚没那么好的心眼儿,”我悲伤了一会儿,从口袋里摸出一叠天地银行的储存卡,“当时怎么就觉得那么理所当然呢?怎么丝毫不觉得阴森呢?”
我上下左右的翻看,觉得自己鲁迅果然当代文豪,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人间真理。
比如,金钱完全可以蒙蔽人类浅薄的双眼。
我坐在马路边叹气,拿着阴间的银行卡,只感到眼前这个世界满目疮痍,不由得悲从中来。
但是人不能坐以待毙,伤心过后,我摸索着拿起一直鬼哭狼嚎的阴间手机,放在耳边妥协道:“北京时间9点59分,老骗子,你要是还在人世,能不能说几句阳间话?”
我觉得疲惫,从未有过的疲惫。
手机的喇叭安静了一瞬,像是反映着我说出的话,然后突兀地,发出了一连串桀桀鬼笑。
……
笑个鬼!
我翻了个白眼,站起身,拎着这块明显叛变的板砖,将他的声音调到最小,然后塞进了口袋。
一路上凄风冷雨,伴着阴间鬼叫,我沉着眼,顺着来时的路迷迷瞪瞪地整整走了四个小时,到家的时候身上已经全部都被雨浇透了。
“鸠占鹊巢,”我脱了湿掉的外衣,就这屋里昏暗的灯光换了拖鞋,然后走到了那个口嫌体正,现在正在给我看家的半瞎跟前,掏出了那叠银行卡,“不用分一半了,全给你。”
然后祝你们阴间的货币系统早日通货膨胀,最好让鬼直接活不下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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